第七七八章 朕,累了
  当晚,贾赦是被人抬着回来的,一回来就是连续的高烧不退。贾母等人连忙请大夫熬药,忙了大半夜。
  她们此时才知道,贾赦被叫到大明宫,皇帝却并没有见他,甚至一句斥责都没有,他只是在临敬门外跪了一天。俗话说,死不可怕,等死的时间才是最可怕的,说的就是这种情况。
  他整整发抖了一天,中间晕过一次,却被太监泼醒。他便再也不敢晕了,可是他的体质摆在那儿,黄昏时,实在熬不住又晕了过去……
  这次他没被泼醒,直接被打发回来。
  好在经过一番诊治,大夫说贾赦性命暂且无忧,就是惊恐过度,猛伤了元气。加上阳虚体亏,精神受损,神经奄萎,怕是寿数不长了。
  贾母虽然伤悲,却也无可奈何,只得花上些银两,让大夫去了。
  但是荣国府众人却没有因此松口气。
  因为,皇帝究竟什么态度,还不清楚。
  终于,第三日,圣旨传下来:废贾赦世袭荣国公府一等将军爵位,念两代荣国公与国有大功,着不废除,降二等,令第一代荣国公第四世孙贾琏,承袭五等将军爵位。
  荣国府中之人无不扼腕叹息。这下子荣国府可是元气大伤了,不但被迫提前传袭了一代,而且一次降了两个等次。五等将军已经是开国爵位的最低一级,位比末等男爵。
  要是贾琏这一代往后没有建树,不能将爵位往上提升,那么等他死后,皇帝不额外降恩,荣国府就无爵位可传。那么就会从开国公府,沦为一个住在国公府里的世家大族而已了。没有爵位的国公府,严格意义上来说已经不再是国公府。
  值得一说,贾家两桌国公府乃是太祖钦赐府号,除了贾府获罪被抄这一个缘故,皇家是不能收回的。
  一个半月以后,大明宫外,贾清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裹,缓缓行来。过往的太监看见他这副模样,都面露诧异之色,偶尔出现的小宫女,纷纷掩嘴而笑。
  一个小太监伶俐,跑过来讨好道:“侯爷,不如让小的帮你背吧。”
  “去去去,你懂什么!这可是我一个月的辛苦成果,要是被你小子弄坏了,你赔得起么?”贾清赶苍蝇一般。
  小太监却很高兴。
  多咋时候,像贾清这样的贵人居然也能和他们这样的小太监开玩笑了?
  别说贾清这么尊贵的人了,就是那些觐见的文官,要是没事相求,那看着他们也是鼻孔朝天,神情蔑视的,哪里愿意和他们多说一句话?
  因此,小太监狗腿的跑上来道:“侯爷说的是,小的这不是怕您累着吗。”
  “怕我累着?我看是惦记我的赏银才是。好了,我现在没空理你们,陛下可在?
  “在呢,方才王公公便出来吩咐,说侯爷来了就叫领你进去呢。”
  “走吧。”
  贾清吆喝道,随手翻出一锭小银子,扔到他怀里。皇宫太监宫女多,人多是非多,但是消息也灵通。
  他这也算得上是“千金买马骨”,他慷慨的名声传出去,不怕以后这些太监不主动巴结。他倒是不在乎这些奉承,而是,说不定能有重要的消息之类的呢。
  比如皇帝的后宫之事……
  虽然他不能插手,但是知道肯定比不知道好!
  这才是他给这些太监赏银的真正原因。本来,他也没有文臣那等看不起“阉庶”的风骨。
  都是出来讨生活,大家都不容易……
  过了临敬门,本以为马上就会被召见,却迟迟没有。一问之后,才知道就在刚才,正庆帝往龙华宫去了。
  龙华宫,是太上皇的寝宫。
  正庆帝坐在龙輿之上,脸色沉寂。
  刚才驻守龙华宫的禁军参领前来禀报,言太上皇醒了……
  这是一件令他期盼又害怕的事。
  其实,崔文龙曾经隐晦的提醒过他,太上皇已到耄耋之年,是个福寿康全之人,叫他莫瞻前顾后,需得干净利落……
  至于什么是干净利落,他明白。既然错了,便一错到底。
  太上皇此去,也算是寿终正寝。
  可是,他不忍为之。
  他最初的目的,也只是趁着循亲王作乱,一举夺权而已。
  他并无加害太上皇之心!
  加之,他认为,如今他御极之势已定,只待王子腾、牛继宗等人班师回朝,大奏凯歌,他的声望,必然如日中天。
  太上皇,已经动不了他的位置了。
  再者,他也不会让他出龙华宫……
  “儿臣……拜见父皇……!”
  进了龙华宫,转入寝殿,果见苍老瘦恂的太上皇正靠在龙床之上,由宫娥伺候喝药。
  他收起面色,虎虎生风而跪。
  一阵沉默之后,上首传来平静而熟悉的声音:“起来吧……”
  “谢父皇。”
  正庆帝忽然有种泪目的冲动。太上皇的平静,令他有些挫败。一时竟又生出他不如太上皇的感觉!
  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过了。
  “吴……吴德全呢?”
  “循亲王作乱那夜,为了保护父皇,忠勇殉国了。”
  又是一阵沉默。
  “王尚廪也死了吧。”
  “是。”
  太上皇叹了一声,道:“朕知道了,你下去吧。”
  “父皇……!”
  正庆帝唤道。
  “好了,朕并没有怪你的意思。
  以前是朕……
  罢了。
  何善宝,你让他回老家吧。一个活着的何善宝,远比一个死了的何善宝于你有利。
  至于其他人,你看着处置就是,以后的事,也不必再问朕。退下去吧,朕,累了。”
  “儿臣……遵旨!”正庆帝满目含泪,那是说不出的复杂意味。
  有感动,有愧疚,最后,都化作浓浓的孺慕之情。十年来的怨念,一时间烟消云散。
  父皇,仍旧是那么英明果决,而且,他终于看明白他在太上皇心中的地位,以及太上皇对他的信任与宽容。
  ……
  出来龙华宫,正庆帝对禁军参领卫立则道:“将四周的禁军全部撤走,到宫外守卫。”
  卫立则道:“陛下,那要是宗室、外臣前来探视怎么办?”
  “没有朕的手谕,除了太后,任何人不得前来滋扰太上皇的安宁!”
  “是,卑职明白。”
  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