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34
  穆琛嘴巴动了动:“这、我, 我不知道。”
  说完, 他绕开身子还想走。
  以潇也跟着挪了步子。
  她语气干脆:“你今天不说, 就别想走。”
  穆琛有些为难。
  他怕被沈终意大卸八块, 又不想看到自己兄弟追个人都这么辛苦。
  以潇看着他的表情, 试探性地问了句:“他是不是生了什么病?”
  穆琛灵光一闪, 脱口而出:“是啊, 你不知道?”
  “什么病?”
  穆琛犹豫了下:“我现在赶着去找意……”
  “不用找,小辉已经提前送他回去了。”以潇看了眼手上的腕表,不容拒绝道, “我们找个地方谈吧。”
  穆琛:“我……”
  他话还没说完,女人忽然上前一步,抓着他的手臂就拖着走。
  他吓了一跳, 跟着力道往前倾去。
  “……小潇潇, 你这力气也太大了吧!”
  以潇没说话,连拖带拽把他拉进了对街的咖啡厅。
  “说吧。”她翘起腿, 顺便帮穆琛点了杯果茶, 准备给他润喉用。
  这阵势, 摆明是今天他不吐出点东西来就真别想走了。
  穆琛在心里琢磨了一下, 精挑细选后, 斟酌着把自认为能说的慢慢丢了出来。
  “其实吧,沈终意真的有病。”
  他说到这, 故意停顿了下,想等以潇接话问他是什么病, 也算是他的恶趣味。
  谁知等了半天, 对面的人还在慢条斯理搅拌着手里的咖啡,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。
  原本想吊别人胃口,反而把自己给憋坏了,穆琛啧了声,继续说。
  “但是这病吧,不是身体上的病,他身体挺好的。”
  “这个年代的人,许多人其实都有病,只是有的太轻微,他们不自知而已。”
  “意得的叫抑郁障碍,简称抑郁症。”
  以潇面上冷静如常,心里早就掀起了滔天巨浪。
  沈终意得了抑郁症?
  ——为什么?
  又高又帅又有头脑,不缺钱,如果他想,也不缺女人。
  穆琛观察着她的表情:“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啊……”
  她有什么好惊讶的。
  沈终意平日的表现太明显了,她早就有了猜测,只是一直没有证实而已。
  当然,也有一些不愿意承认的因素在。
  她想不通。
  她原以为沈终意这一趟离开,一走八年,然后风风光光的回国,日子过得该十分潇洒才对。
  “他女朋友不管吗?”
  穆琛疑惑道:“他没女朋友啊……”
  “……”
  半晌,她松开勺子,把正在轻颤的手放到桌下。
  “为什么?”
  穆琛轻咳一声:“那我怎么知道?可能意……肾不好?”
  “……我指的是抑郁症的事。”
  “哦,病因我不大清楚。”
  他目光躲闪,明显是一副心虚的模样,但以潇沉浸在思绪里,竟然丝毫未察觉。
  她问:“……他去美国之前就生病了?他什么时候去的美国?”
  穆琛挑了挑眉。
  看来,她也不是完全不在乎嘛。
  但多的他实在不敢再说了,只得打马虎眼。
  “太久远了,我已经不记得了。”
  “严重吗?”
  “很严重。”穆琛道。
  以潇深吸了一口气。
  “不过现在好多了。”他继续道,“……至少比以前好。”
  见在穆琛这是问不出什么来了,她果断站起身来,拿起包包往肩上一背。
  “麻烦你跟其他人说一声……就说我先回去了。”
  穆琛瞪大眼:“你怎么回去?”
  “坐车。”
  穆琛看了眼窗外,天都已经昏暗下来了:“这太偏僻了,你一个人坐车不安全,不然我送你吧,那巴士太破烂了,我已经让人把我的车子开过来了。”
  以潇停下脚步,回过头,朝他摊开掌心。
  穆琛傻了:“干嘛?”
  “车钥匙。”她皱起眉来,语气有些不耐烦。
  “……”
  穆琛忽然觉得她有点凶,于是下意识从口袋掏出钥匙,放到她掌心上,傻乎乎地又问了句,“你要干嘛?”
  “这车借我一晚上。”她头也不回地走掉,“就麻烦你再坐一回讨人厌的巴士了。”
  ——
  山路颠簸,她不敢开太快,但还是比常规速度要快一些。
  到了旅店门口,她一个急刹,立刻下了车。
  “……以潇姐?”站在门口打电话的小辉目瞪口呆,“原来是您啊……您这车开得也太快了吧!”
  以潇没应,问他:“沈终意呢?”
  “啊?刚回房间……”
  “他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?”
  “没有吧?”小辉皱眉,“就是脸色不好,可能是肚子疼?”
  以潇把车钥匙匆忙往他手里一丢:“麻烦你,看到穆琛的时候帮我给他,谢谢。”
  一路上了楼,她径直走到沈终意门前,毫不犹豫地按下了门铃。
  许久都没人开门。
  她拿出手机,拨号,里面响起一道电话铃声。
  没两秒,电话就被接通了。
  不等对面说话,她就先开了口:“沈终意,过来开门。”
  语气咬牙切齿的,仿佛在说:过来挨打。
  挂了电话还没几秒,门就开了。
  里面黑漆漆的,没开灯,窗帘也没开,沈终意还是下午那身衣服,头发有些凌乱,眸子黝黑,直勾勾地看着她。
  “为什么回来了。”
  看到他还好好的,以潇心里松了一口气。
  她刚准备说什么,忽然察觉到一分冷意。
  “你又不开暖气?”她问。
  沈终意没答,任她走进来把暖气打开,顺手还开了房内所有的灯光。
  所有物品骤然变亮,她看到了桌上那大大小小的药盒。
  沈终意眉头一蹙,刚要去藏起来,就被以潇先一步拿了过去。
  她看着药盒上复杂的外国文字,问:“你吃这个药多久了?”
  “没多久。”他抽出药盒,“普通的防感冒药。”
  “发病的时候就会吃吗?”她抱腰,倚在桌上问,“是因为今天下午的事情?”
  沈终意身子一顿,眉头皱起来:“你在说什么。”
  “穆琛跟我说的。”她问,“什么时候得的病?”
  沈终意脸上的镇定彻底消失,取而代之的,是满脸阴霾。
  他放下药盒,往前一步,把她逼到了桌沿,语气森冷。
  “他说什么了?”
  “不就是抑郁症吗?”以潇做了个吞咽动作,尽量轻描淡写,“现在得心理病的人很多,你没必要藏着掖着,没人会看不起你。”
  “就这个?”
  “还有什么?”以潇又往后靠了些,“沈终意,你站远一点,我要站不直了。”
  沈终意神色稍霁。
  紧接着,他眸子里略微带了些光亮。
  “回来找我的?”他问。
  以潇:“……我这不是怕你被下午那女人刺激到,也……”
  也什么?
  后面的话,她说不出来。
  她回来的路上,一直在胡思乱想——沈终意在高中的时候有抑郁症吗?
  跟他的不告而别有没有关系?
  ……他自杀过吗?
  光想到这里,她胸口就一抽一抽的疼。
  记忆里那个干净的大男孩,是不该跟这两个字扯上关系的。
  “你放心。”
  沈终意没有让开,反而更近一步,语气暗暗沉沉的,“我不会自杀的。”
  “如果你是担心这个才来的,那你现在可以走了。”
  “呸呸呸!”以潇瞪大了眼,气急了,下意识忽略掉了后面那句气人的话,“你是不是有病,非要把这两个字眼说出来是吗?”
  “你走不走?”
  她愣了愣,气笑了:“你还赶人……”
  沈终意忽然往前一步,两人的身子贴在了一起。
  以潇吓了一跳,还没来得及反应。
  “我给过你机会了,以以。”沈终意抬起手,按在了她的后脑勺,带了些力道,“是你自己不走的。”
  “你……”
  她话只刚刚发出一个音,后脑勺忽然被人按着往前送去,男人的吻猝不及防落了下来。
  这吻粗暴激烈,他不断啃咬着她的下唇,却又不深入,反反复复像是在确认什么,男人身上的味道随着这个吻钻进以潇的大脑里,她瞪大了眼,数十秒才反应过来。
  她抬手就往沈终意胸膛打去,却被他牢牢桎梏住,并借着这个姿势,再次往前一步,两人完完全全贴在了一起。
  她心跳如擂,想也不想就往男人的唇上咬去,嘴里漫开了一股血腥味,但沈终意仿佛感觉不到疼,他撬开她的唇,舌尖毫不客气地闯入。
  以潇忽然就后悔了——她不该咬他的,血的味道真的不太好。
  很快,这个吻就变了味道,沈终意的力道逐渐变轻,开始慢慢地厮磨她的唇舌,带了一丝缱绻。
  沈终意的吻技一如当年,就连喜欢舔舐的地方都和以前一样。
  以潇心想,可去他妈的吧。
  她心底一横,直接抬手环住了沈终意的脖颈,臀部一抬,坐到了桌子上,用力地回吻——仿佛在把刚刚的恐惧全发泄出来。
  房间里响起了暧昧的水声,两人吻得难舍难分。
  这个吻持续的时间太长,最后还是以潇觉得喘不上气了,才呜咽着让沈终意停下来。
  她眼底漾着水波,说的却是:“沈终意,你信不信我现在打一通电话,你立刻能进去跟程勇住同一个牢房?”
  “我信,你打。”沈终意道。
  “……”
  以潇抬手,把他往外推了推,发现推不动后,她故作镇定地从身边抽出两张纸巾,在自己嘴上抹了两把,“吻技练得还不错,我挺满意的。”
  一副嫖完了的模样。
  沈终意却不揭穿她:“嗯,还要试试吗?”
  “……不了。”她从桌上下来,脑子里乱七八糟的。
  她转身,趁他松懈下来,离开了他的控制范围,头也不回地往外走,用老司机的语气道,“这次就算了,就当在这荒郊野岭里解解闷。”
  “……再有下次,我打爆你的头!”
  说完,她砰地一声,把门给关上了。
  沈终意盯着那扇门,嘴角边的笑意久久未散。
  他嘴上还有一丝殷红,是她刚刚咬出来的。
  忽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拉回了他的思绪。
  “意,你、你没事吧?”穆琛语气慌张,还带了些心虚。
  “穆琛。”沈终意收回笑容,把空药盒丢进了垃圾桶里,“你在她面前说什么了?”
  穆琛心中大叫不好,赶紧解释了一番:“……就是这样,多的我一句没有说!真的!对天发誓!我要说了,我、我萎一辈子!”
  当真是毒誓了。
  穆琛继续道:“而且,我也是怕你出什么事……”
  “不会。”
  “啊?”
  “我不会出事,你不用大惊小怪。”
  “真的?那就好……”穆琛道,“今天下午那女人完完全全就是冲动行为,你可千万别被她影响。”
  “不会。”
  沈终意敛眼,语气淡淡,“我很羡慕她。”
  “……啊?”穆琛懵逼完,以为自己听错了,还没来得及问,电话就被挂断了。
  沈终意把手机随意一丢,转身进了浴室。
  热水打在身上,温热又舒服。
  以潇就如同悬崖边的绳索、深海里的浮船、黑暗中最亮眼的光芒。
  那个女人抓到了。
  他也想抓住。
  然后牢牢、紧紧地攥在手里。
  死都不撒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