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九章 充入军中
  “皇上莫急,臣还没有说完。”
  “那你赶紧说!”
  “臣以为,岐王爷确实给百官做了不好的表率,应依法度重罚。”
  一石激起千层浪。祁云湘的话,比方才那许多吵吵嚷嚷的争论都更具震撼力。
  非但群臣都面面相觑,连小皇帝眼中也现出惊异之色。
  “祁爱卿,你此话……”小皇帝的眸光瞥向苏郁岐,却只见苏郁岐凉寒冷淡的神色,连一丝变化也没有,小皇帝想说的话便有些犹豫。
  祁云湘道:“臣的话还没有说完,请皇上容臣把话说完。”
  “那你说。”容长晋就坡下驴,没有再说什么。
  “岐王爷该罚,所有养武斗士的,无论是王孙贵族士大夫,还是商贾富户,应与岐王爷同罪。”
  苏郁岐抬头瞧向祁云湘,那隐于凉寒冷淡之后的笑容再次昙花一现。
  祁云湘将那一抹笑容尽收眼底,嘴角微微弯了弯,露出抹惨淡无奈的笑,除了苏郁岐,再无人看见。
  殿上鸦雀无声,沉寂如暴风雨来临前的刹那。
  最先打破沉默的,是苏郁岐。“云湘,我与你从小到大的交情,你何苦在这个时候对我落井下石?”
  苏郁岐颤抖着声音,如同在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愤怒,却压也压不住,下一刻就要爆棚而出。
  “阿岐,我是雨师国的宰辅,忠义难两全,请你谅解。”祁云湘严肃地面向小皇帝,道:“皇上,臣请皇上下旨,严办大司马苏郁岐!”
  安陈王陈垓气沉声稳:“正如宰辅所说,既然要严办大司马,那也请皇上严办所有豢养武斗士以及参与武斗场比赛赌博的人!”
  小皇帝真正是慌了神,他万没有料到,事情的后果会这样严重。
  “这……如此一来,会牵涉太多的人,诸位爱卿,你们……”小皇帝话音里都是胆怯。
  苏郁岐打断他道:“皇上,昨日之事,是臣的错,臣自请削去王爵,降为庶民,罪臣家中的武斗士,也全都解除奴籍,释放回家。”
  “若都似岐王爷这般,朝中岂还有人在?况且,雨师不能没有岐王爷坐镇!请皇上三思!”
  说这番话的,竟是先前上本奏苏郁岐有罪的官员。
  眼前的局面已经很清楚,今日若是治了苏郁岐的罪,则百官同罪。那治与不治苏郁岐,都已经没什么意义。
  若是不治苏郁岐的罪,那等着他们的势必会是苏郁岐的报复。这一场买卖,竟是这样的结局,实在出乎人的所料。参与了上本的官员都一肚子后悔,却已经悔之不及,也只好说些软话套些近乎,以望着苏郁岐将来报复他们的时候能下手轻些。
  苏郁岐派系的官员趁机纷纷表示:“皇上,臣家里也豢养了武斗士,之前也有数人死于武斗场,臣知罪。臣请与岐王爷同罪。”
  “皇上,臣亦是,臣请同罪。”
  “皇上,臣亦有罪。”
  请罪之声此起彼伏。苏郁岐若是倒台,于他们诸位半点好处也无,此时自然是站在苏郁岐一队。
  何况,这些苏系官员,大半都是跟着苏郁岐战场浴血过,一路风刀血雨走过来,对年纪小小的苏郁岐当真是敬重有加。有不少是愿与之生死与共的。
  “诸位爱卿,此事关联太大,朕现在还未亲政,不能下任何旨意,所以……不然……就等东庆王回来再作商议吧。”
  小皇帝实在找不出办法,只能以此拖延战术,暂缓局势。
  祁云湘不依不饶:“东庆王叔才刚走几天,回来至少要两个月后,皇上,拖那么久,恐怕不妥吧?”
  小皇帝发急,眉目间带出些怒色:“祁爱卿,那你说,怎么办?朕并没有权利单独下旨,先皇旨意,需要由朕和你们四位辅政王意见一致才能下旨呀。”
  “今日是臣自愿请罪,所以,即便东庆王叔不在,也没有什么关系。皇上想如何判罚,便如何判罚就是。至于云湘王兄和陈王兄所说,凡豢养武斗士者同罪的说法,皇上大可不必在意。大不了,让他们遣散了家中武斗士,从此不再参与比斗赌博就是。”
  苏郁岐字字句句言辞恳切,倒像是真的知错想要悔过一般。
  因为之前摆下那样大的阵仗,众官实则都已经有所忌惮,深恐自己受了牵连被罢官问罪,此时听闻苏郁岐道出只解散武斗士,从此罢赌,倒都觉得此罚实在是轻了。
  虽然仍有人心有不愿,但事已至此,晓得不可能再避身事外,也只能忍下一口气,再作打算。
  此事未必没有回旋的可能。
  小皇帝容长晋见苏郁岐这般态度,心里有怒却不得发泄,只能矮了身价,道:“既……既然是只令大家解散了家中武斗士,从此都不再作此娱乐,那,那苏爱卿也只和他们一样便是了,至于削爵贬为庶人,就大可不必了……吧?”
  小皇帝大约觉得这样的软口气似乎镇不住场子,便将语气硬了硬:“雨师国需要你这个大司马坐镇,再休提削爵回家之事!”
  苏郁岐道:“皇上,无规矩不成方圆,若都像罪臣一般枉法,以后雨师的法度焉在?法度不在,国焉在?”
  一名官员道:“大司马心系雨师,便是这样被某些官员恶意陷害,也还是以国体为重,那些恶意陷害的人,看着都不会脸红吗?”
  又有人道:“皇上,大司马的罪责全因滥杀武斗士而起,在咱们雨师的法度里,武斗士是最底层的奴隶,他们的生命本就是由主人决定的,身份低贱,命不值钱,这样说起来,大司马也不算是有罪。”
  苏郁岐回头瞧了那说话的人一眼,那人对上苏郁岐的目光,对自己的机智十分满意,自得地对苏郁岐笑了笑。
  苏郁岐却是浮起一抹冷冷笑意,那人心头一寒,一头雾水,茫然不知所措。
  “皇上,武斗之风绝不能再助长!宰辅大人方才已经说过,我雨师每年死于武斗场的武斗士有上万之多,贵族士大夫们也耽于玩乐,耗费了大量的时间金钱在这项血腥游戏上,长此以往,恐成国之重疾!”
  “尹大人说的不错。不过,不是恐成,而是已经成了!”
  容长晋望着满殿跪倒的臣子,额头的冷汗就一直没有断过,但仍是深吸了一口气,提着胆子道:“朕尚无做决断的权利。祁爱卿,陈爱卿,依你们二位看,这件事要如何处置才妥当?”
  此种状况之下,将皮球踢出去才是正道。小皇帝为自己的急智长松了一口气。
  祁云湘道:“臣斗胆建议,就照岐王爷先前所说,所有家中养有武斗士的,都将武斗士遣散,从此禁止武斗比赛,拆除一切武斗馆。”
  陈垓道:“这样是不错。但还有一个问题。”
  “什么问题?”云湘问。
  “武斗士的去向问题。那么多的武斗士,一向依赖主子才能活下去,一旦遣散,生计便成问题。他们都是有身手的壮年男子,一旦充入社会恐引起混乱。”
  祁云湘想了想,道:“要么……仍旧归本家……”
  “充入军中。”
  苏郁岐果断打断了他的话,突兀出声。
  祁云湘猛然瞧向苏郁岐。
  苏郁岐却面向小皇帝,看也未看他一眼,高声道:“皇上,全国上下的武斗士共计有十五万五千余人,这么一大批孔武有力的年轻人,留在本家也不过是做个家丁护院之类,派不上什么大用场,不充入军中,更待何用?”
  “阿岐,原来你目的在此?”祁云湘的声音压低得只有周围几个人听见。声音里的冷怒落地成冰。
  苏郁岐回应极淡的一笑,声音亦是很小:“知我者,云湘。”
  祁云湘又瞧了瞧另一侧的陈垓,“王兄,连你也参与了其中的算计?”
  陈垓温声道:“云湘,我是对事不对人。我帮的不是阿岐,而是整个雨师国的江山社稷。你不觉得,这样做对雨师来说,是最好的选择吗?”
  “我不是说你们做的不对。可是,为什么瞒着我?”
  苏郁岐道:“云湘,你不是都已经料到了吗?不然,又怎会一次又一次地襄助于我?”
  祁云湘哑然失声。不错,所有的他都料到了,只是没有料到,最后的最后,苏郁岐会把武斗士全充入军中。
  其实充入军中也没有什么不对,照理,他不该生气。
  可苏郁岐瞒着他算计好这一切,大功告成,他却还蒙在鼓里,焉能不气。
  他们俩是打小长起来的发小呀。
  三个人声音都压得极低,群臣极龙座上的小皇帝都只看到三人在窃窃私语,却都没有听见他们说了什么。
  祁云湘怒极反笑,高声道:“皇上,臣觉得岐王爷的提议甚好,就将武斗士充入军中吧。但武斗士也分三六九等,臣建议,将身强体壮功夫佳的,编入皇城守卫。”偏头冷冷瞥了苏郁岐一眼,见苏郁岐神色极淡,垂首聆听,他终是没有下得了狠心,道:“余者可编入大司马辖下的护国军,由大司马安排训练。”
  他原本的想法,这些人都编入东庆王辖下的京畿卫,让苏郁岐鸡飞蛋打,却在最后一刻,没能下得去这样的重手。
  “陈爱卿,你也是这样想的吗?”
  “臣觉得宰辅大人的提议甚好。”
  “那……由谁来办这件事好呢?”小皇帝询问的口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