水库
  第五十三章
  赵秋月吃完西瓜, 对女儿说:“一会儿妈妈和奶奶要烧火做饭, 小孩子不能离火太近, 你就不要帮忙了, 和弟弟出去玩儿吧。”
  他们家惯来是由叶蓁蓁的妈妈主厨的, 婶婶不会做饭, 逢年过节也好, 普通的家庭聚会也罢,都要赵秋月操劳。
  有的时候赵秋月也会觉得心里不平衡,比如寒冬腊月, 她来了例假,正是肚子不舒服的时候,还要为一大家子人做饭, 弟妹却在外面悠闲自在地打扑克。
  所以她和叶蓁蓁说过, 能者多劳,有些事你会做, 你做得好, 别人就会把你的付出当成理所应当的了。
  或许正是因为吸取了自己的教训, 在女儿小的时候, 赵秋月从来不强迫女儿做家务, 也不要求她一定要学会做饭,只要她开心自在就好。
  她舍不得让自己的女儿出嫁后, 走自己的老路。
  如果可以,她希望能一辈子把女儿捧在手心, 让她做一个备受宠爱的小公主。
  可叶蓁蓁变得越来越懂事了, 不仅会自己打扫房间、洗衣服,还会帮她做饭……
  赵秋月心里真是又感动,又酸涩。
  有的时候,大人们也不希望小孩子那么懂事的。
  就像赵秋月,她宁愿自己足够强大,可以用结实的肩膀为女儿撑起一片天,给叶蓁蓁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。
  被妈妈赶出门的叶蓁蓁,戴上遮阳帽,和弟弟一起朝着“水源地”出发了。
  水源地是金家村的一个水库,风景非常美,后来还被开发成了一个旅游景点。
  两人刚走出没几步,就听叔叔在后面叫住他们:“等等!”
  叶蓁蓁回过头去,就见二叔打开了车子的后备箱,从里面搬出了一辆绿色的自行车来。
  叔叔嗔怪地说:“你这小子,还特意让我把你的自行车带来,怎么不骑了?”
  “嘿嘿。”叶鹏憨厚的一笑,走过去推着车子,来到叶蓁蓁身边。
  “姐姐,我带你吧。”
  虽说叶蓁蓁是姐姐,可她从小就是由叶鹏带着。
  因为她骑自行车的水平非常一般,说摔跤就摔跤。
  不过,虽说有人骑车带着听起来很幸福的样子,可是自行车的后座太硬了,坐着很硌屁股啊!
  尤其是道路还有点崎岖,有些小石子的时候,简直要了她的小命了。
  叶蓁蓁说:“那我去找个坐垫,不然硌得慌。”
  “不用了姐,快走吧。我会骑得稳一些的!”
  叶鹏没坐过后座,不知道那种痛是什么样的滋味。
  叶蓁蓁一听就来气了,从叶鹏手里接过自行车把:“那你坐后面,我带你吧。”
  叶鹏吃惊地看着她:“姐,你确定?”
  “确定一定以及肯定。”叶蓁蓁说着就跨上车。
  虽然蹬车累一点,但是她正好在减肥啊。
  叶鹏犹豫了一下,用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坐上了叶蓁蓁的后座。
  这小子也不瘦,叶蓁蓁第一下蹬脚踏车的时候不免有点吃力,但好在他们还是顺利出发了。
  叶鹏原本一直闭着眼睛,等着摔跤的疼痛传来,结果等了好半天也没等到。
  他眯起眼睛,慢慢地睁开,吃惊地发现叶蓁蓁竟然骑得很平稳。
  “姐,你偷偷练骑车了啊?”
  叶蓁蓁好笑地说:“我又没自行车,上哪里偷偷练去。”
  其实她的平衡能力没有那么差,小时候只是总怕摔,不敢多多练习而已,后来摔多了、克服了心理困难就好了。
  金家村不大,他们很快就穿过村子,进入园区。
  一进园区就能看到道路两旁成排的大树。绿树成荫,微风拂面,令人心旷神怡。
  不知是不是换了一个角度看世界的缘故,原本没觉得这些大树有什么特别的叶蓁蓁忽然发现,成排的参天大树连在一起,枝蔓缠绕,几乎笼罩了他们头顶的天空,将他们包围在了一个与世隔绝的童话世界里。
  午后的村子里十分宁静,过往既没有行人,也没有车辆,只有偶尔的鸟鸣,和簌簌的风声。
  叶蓁蓁心里忽然涌现出一种无名的感动。
  又骑了几分钟,他们来到了一个小花园。叶蓁蓁“负重”骑车,有点累了,见那边花开得好,就提议去那边休息一会儿,叶鹏自然没什么意见。
  这里没什么人,花又开得正盛,要是身边有手机,叶蓁蓁肯定要大拍特拍一番,再选其中几张好看的修修图、发朋友圈或者微博。
  可惜现在,别说她没手机了,就算是有,拍完照她也只能发q-q空间。
  也没好友给她点赞,哈哈哈。
  叶蓁蓁被自己逗乐了,又赏了会儿花,叶鹏就坐不住了,于是姐弟二人再次出发。
  叶鹏抓着她的腰,小声说道:“姐,没想到后座还真挺硌屁股的。”
  “是吧!”
  “是啊,我回去就给后座加个垫子……”
  “乖。”
  出了小花园,大树就没有刚才那么茂密了。叶蓁蓁骑了一会儿就觉得热,加上遇到了上坡,蹬起脚踏车来有点费劲,叶蓁蓁很快就出了一身的汗。
  “姐姐,要不要换我来骑啊?”叶鹏察觉到叶蓁蓁似乎累了,贴心地问。
  “不用了,再坚持一下就到了,你坐好了。”叶蓁蓁说着,以百米冲刺的心情发力,反而加快了速度。
  没过多久,他们就来到了一处山脚下。说是山脚,其实就是一个大斜坡,爬上去之后就能看到水库了。
  两人下了车,也没锁,就开始爬坡。
  这里没有修山路,全是靠人走出来了一条没长多少杂草的小路。姐弟两个手牵着手,一前一后地往上慢慢地爬着。
  终于到了山顶上,两个小家伙都气喘吁吁的。
  不过当叶蓁蓁看到眼前的景色时,她感觉刚才所付出的一些辛苦都值得了。
  一眼望去,首先映入眼帘的自然是那座大水库。碧蓝如洗的蔚空之下,水库好像一块巨大的绿宝石一般,在阳光底下熠熠生辉。
  水库后面是两座大山,山和水之中,人工痕迹非常少。看到这样的景色,不由令人心情开阔,连夏日的暑气都散去不少。
  叶蓁蓁忍不住感叹:“我好久没来过了,都忘了这里竟然这么漂亮。”
  叶鹏一头雾水地说:“姐,咱们上个月刚放暑假的时候不是才来过么?”
  “上个月?”叶蓁蓁知道叶鹏没那个脑洞怀疑她,于是十分自然地接了句:“为什么我觉得,已经过了好多好多年啊……”
  叶鹏果然没觉得哪里不对,还接着她的话说:“姐姐,等过了好多好多年,我们再一起来这里,好不好?”
  叶蓁蓁恍然想起,小时候弟弟似乎也说过这样的话,和她定下了许多誓言。可是后来她出了国,他又有了女朋友,曾经亲密无间的小伙伴,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渐行渐远了。
  小时候他们是姐弟,可长大后,他们只是亲戚。
  叶蓁蓁心里虽然隐隐感到落寞,但还是答应道:“好,一言为定”。
  叶鹏伸出手,勾住叶蓁蓁的小指头说:“拉钩上吊,一百年不许变!”
  回去的路上,还没进村,叶蓁蓁就见到叔叔开着车朝他们的方向来。
  “您怎么来啦?”
  “叫你们回家吃饭啊!”叶伟志笑着说:“把车放后备箱,你俩都上车吧。饭菜都做好了,就等着你俩呢!”
  “这么快呀。”
  “二叔怕来了现做慢,今天来之前去市场买了点熟食,让你妈少做两个菜。”
  叶伟志说着便下了车,一把扛起儿子的自行车,塞到后备箱里。
  叶蓁蓁和叶鹏两个一起爬上了后座。
  叶伟志上了车,伤心地说:“怎么都不坐前面呀!蓁蓁来前面陪二叔坐吧!你不是晕车么?”
  “嘻嘻,没事,一会儿就到家了。”
  “好吧。”
  叶伟志没有女儿,一直以来还是挺喜欢自己这个小侄女的。
  等回到舅爷家,还没进门呢,姐弟俩就闻到香味儿了。
  叶鹏迫不及待地往院子里跑去,叶蓁蓁紧随其后,一进门就问:“妈妈,您做了什么好吃的啊,这么香!”
  赵秋月笑着说:“哈哈,我很少用大锅炒菜,味道还真是不一样。快来洗手吃饭了。”
  叶蓁蓁飞快地洗完了手,看了眼架子上有些暗了的“白毛巾”,她实在是下不去手,就跑到门口甩了甩手,“自然风干”。
  等她洗完手跑回来一看,桌子上有猪头肉拌黄瓜、红烧排骨、土豆炖芸豆、炸花生米、腰果虾仁,还有烧鸡和生蚝,简直丰盛至极,跟过节似的。
  “哇,妈妈,你好了不起,做了这么多好吃的呀!”
  赵秋月看了小叔子一眼说:“没做多少,猪头肉和烧鸡都是你二叔在市场买的,装个盘就行了。炸花生米也快,过一下油就好。”
  “嫂子,我就爱吃你炸的花生米,下酒可是一绝。”叶伟志边说边不知从哪里掏出一瓶酒来,先给老爷子满上,再给自己倒了整整一杯。
  程志君在旁一看就不乐意了,用胳膊肘直怼丈夫:“少喝点,别忘了你开车来的!”
  “哎呀,没事,下午睡一觉就好了。”叶伟志嗜酒如命,每顿至少喝一杯白的,程志君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。
  叶老爷子也劝他:“伟志啊,少喝点,就这一杯得了啊,不能续了。”
  “好好好!”叶伟志拿起酒杯,笑着说:“我这不是高兴么!来,爸,我敬您。”
  叶老爷子拿起筷子,在酒杯里沾了沾,又在桌子上一敲,算是对老祖宗“点了卯”,这才和儿子对饮了一小口。
  “哎呀,嫂子,你今天做饭辛苦了,我得敬你一杯。”
  赵秋月听了,就举起手中的“露露”,要和小叔子碰杯,谁知叶伟志却不让。
  “嫂子,今天多高兴啊,你也来点儿呗?”
  赵秋月含笑摇了摇头:“不了,我头有点疼,就不陪你喝了。”
  “好吧。”叶伟志有点扫兴,但也不好再强求,只好由着赵秋月喝了饮料。
  每次叶家吃饭,叶蓁蓁都是挨着爷爷和妈妈坐的。
  爷爷喜欢小酌一杯,一般在喝完酒之前不吃饭,只吃花生米之类的下酒菜,可这并不耽误他照顾叶蓁蓁。
  见叶蓁蓁坐得离烧鸡远,他就特意站起身撕了一个鸡腿,放到叶蓁蓁盘子里。
  “哈哈,谢谢爷爷给我加鸡腿。”叶蓁蓁已经不像小时候那么爱吃肉了,但看到爷爷对她这样好,她只觉得心里头暖洋洋的。
  “你最近都瘦了,多吃点啊。”叶家没有给人夹菜的习惯,如果觉得菜离得远了,就会拿一个小盘子分一部分菜,放到另外一边去。“排骨够不够的着?用不用拿个盘子装点放到你眼前?”
  叶蓁蓁还没来得及回答呢,就听赵秋月在旁道:“爸,您吃吧,不用管蓁蓁,有我呢。”
  叶蓁蓁为了让爷爷安心,也赶忙夹了一块排骨,表示自己能够到。
  老爷子这才笑了。
  黄瓜清脆爽口,土豆绵软香糯,排骨就更不用说了,肉质鲜美,入味十足。几个家常菜而已,就让叶蓁蓁的幸福感直线上升。
  可惜美中不足,或许说多余的是,桌子上有一小盆生蚝。
  叶蓁蓁是从来不吃生的生蚝的,如果煮熟了做汤,她还能勉强喝一点,可是生吃实在接受无能。偏偏l区地处海边,盛产生蚝,她家里人也都非常爱吃。每逢聚会,老爷子都会买一些海鲜,今天就正好轮到了生蚝。
  叶伟志他们爷几个吃得不亦乐乎的时候,见叶蓁蓁不动筷子,就劝说道:“蓁蓁,你也吃点生蚝啊,二叔都洗好了,你直接吃肉就行,味道可鲜了。”
  “谢谢二叔,我还是不吃了……”叶蓁蓁想到哥哥的大鼻涕,就实在下不去口。
  哥哥的鼻涕简直就是她减肥的神器……
  她现在连吃别的的胃口都没有了。
  “为啥不吃啊,这可是好东西啊!”叶伟志也不管叶蓁蓁乐不乐意,就用勺子刮下来几个生蚝肉,送到叶蓁蓁碗里。
  叶蓁蓁简直想哭了,“二叔,我是真的不爱吃这个。”
  “怎么会有人不爱吃生蚝呢?”许是半杯白酒下肚,叶伟志有点喝嗨了,“蓁蓁,小孩子可不能这么挑食啊!生蚝有营养,你吃了好,听话,快点吃!”
  叶蓁蓁有点生气了。
  她不喜欢别人这么强迫她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。
  哪怕对方是她的亲人,是为她好也不行!
  可正因为对方是她的亲人,又打着为她好的旗号,叶蓁蓁每说出一个“不”字,都好像她非常不懂事一样。
  她只好求助地看向妈妈。
  好在赵秋月知道女儿为什么不吃生蚝,认为这里面也有自己的责任,于是出面帮叶蓁蓁解围:“伟志,她不爱吃就算了,我帮她吃了吧,谢谢你啊。”
  叶伟志扫兴地摇了摇头,嘴里念叨着:“这可是好东西啊,好东西……”
  叶蓁蓁已经彻底没胃口了,把碗往妈妈那里一推,就进了里屋。